高郵燒餅
發布時間:2021-11-26 15:47:08 作者:汪泰 來源:今日高郵 瀏覽量:2405 【字體: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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高郵燒餅乃大眾食品,它工藝簡單,價格公道,當飽。哪個高郵人沒吃過?
燒餅鋪子,大街小巷多得很,平常的日子里,燒餅夾油條是很多人的早餐,如果再來碗豆漿,最好。燒餅鋪子當然兼炸油條,還有人家也炸麻團,小拳頭大小,滾圓,黃燦燦,粘滿了芝麻。
這燒餅是小麥面粉經發酵、兌堿、烘烤而成的食品,它的味道該是若干年不會變的吧。正如汪曾祺先生所寫,“我吃著燒餅,燒餅很香,味道跟四十多年前的一樣,就像吳大和尚做的一樣。于是我想起吳大和尚。”汪先生1981年回家鄉,吃了家門口燒餅店“七拳半”做的燒餅,燒餅的味道勾起了他小時的記憶,回去寫了《吳大和尚和七拳半 》,文中的吳大和尚和七拳半都是做燒餅的,上面的話就摘自該文。這是說,燒餅是現在的燒餅,味道還是過去的味道。如今,又過去了四十年,這燒餅的味道似乎是永恒的。汪先生在文中還提到了“草爐燒餅”。草爐燒餅,我是吃著它長大的。
人民路(現在又叫東大街了)向西靠新巷口,有一家老字號的飲食店坐南朝北,早上賣燒餅、油條、麻團、油餃子,下午賣插酥燒餅、陽春面、餛飩(本地人說成是餃子)、包子,惟有燒餅全天都做,生意好得很。店西邊有一家浴室,好多老主顧一把澡上來,約好的面或餛飩就送了進來,下肚,一支煙,渾身通泰。傍晚,飲食店斜對過搬運三中隊的工人下班,兩只燒餅,一包熏燒豬頭肉,一瓶二兩五糧食白,帶進浴室,燒餅夾豬頭肉,就著糧食白,沒有什么比這更有味了。吃完,嘴一抹,飽肚洗澡,洗盡一天的汗水和疲憊,這是體力勞動者一天下來的享受。那時,他家專做草爐燒餅。他家店門面寬大,里面很深,最里間存放著很多稻草,是用來烘烤燒餅用的(我沒見過用麥秸稈做燃料)。烘焙燒餅的火爐在門里西側,用磚砌成,大半人高,爐身向里橫臥,爐膛深度有一條膀臂長。燒餅劑子貼上爐壁后,師傅用長鐵火叉挑著點了火的稻草把,伸進爐內,貼著燒餅烘烤,火苗把膛壁的溫度烤得很高,兩個草把后,再用長火叉叉著火把的余燼對著燒餅熏會兒,燒餅就熟了。師傅右手伸進一柄長鏟,左手握一長簍,鏟下的燒餅用簍子等出,倒在案板。剛出爐的草爐燒餅,暄、松、香、軟,好吃得很。農村人上城,一買幾十個,回家給坐月子的產婦用雞湯煮了吃。做草爐燒餅,收購、存放草料是費時費事費地的,當煤炭不再緊張時,草爐燒餅便紛紛變成了用炭火烘烤的“桶爐燒餅”,也就少了烘烤時特有的微焦的稻草香了。但人們對燒餅的情感并未為之改變,該怎么吃還怎么吃。
桶爐燒餅與草爐燒餅的工序差不多,只是最后的烘焙方式不同。我家出門的傅珠路與佳禾路十字路口的西南角,有家單姓燒餅油條店,夫妻二人帶個老媽媽,從早忙到晚,上午油條、燒餅,下午專做咸的甜的插酥燒餅(插酥燒餅的做法考究,多了幾道工藝,很好吃)。燒餅劑子壓成型后,刷一遍稀料糖上色,手指捏著芝麻撒在上面做個點綴,烘烤后,燒餅面微微的焦黃暗褐色,誘人食欲。這就是人說的黃燒餅或光燒餅,以區別于加酥的插酥燒餅。師傅用的壓燒餅劑子的木槌,圓的變成了方的,把手處,硬是叫拇指壓出了深深的凹槽。我問用了多少年了,老板娘說:這排房子豎起來時,我們就來了,二十七年了,什么概念哪!聽了老板娘文縐縐的話,我拿起木槌看看,可不,“郭噠”作響的燒餅槌雖不會說話,分明就留下了這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光陰的記痕。這深深的印記,讓我感動。我問,你們一天要做多少個燒餅啊?不得數,閉著眼睛做,戴著眼鏡的單老板說。咋能不得數呢,大概是商業秘密吧,不說,我理解。每天賣不完的燒餅怎么辦哪,我問。還不夠賣呢,幾家飯店要呢,老雞湯老鴨湯老鵝湯煮燒餅,跩呢,還有好些人,一買一堆帶外去慢慢吃,老板娘說。是的,買一堆帶走,慢慢吃,吃的是鄉愁,吃的是念想。酒宴上,鵝湯泡開的燒餅,吸足了老鵝的油水和鮮味,儼然成了家鄉的一道美味。
汪先生文中描述的“桶爐燒餅”“有碗口大,較薄而多層,餅面芝麻多,帶椒鹽味”。如今,這種燒餅已不再做。現在我們這里的燒餅似乎就兩種,一種指上面說的黃燒餅(當然還可以做成菱形、方形的),一種就是插酥燒餅,如汪文中所說“如加錢,還可‘插酥’,即在搟燒餅時加較多的‘油面’,烤出,極酥軟”。現在的燒餅大多是在桶中用炭火烤,堅持做草爐燒餅的很少很少了。
每到中秋前后,月餅上市,我定是要吃燒餅的,燒餅是月餅的伴侶,月餅是燒餅的愛人,燒餅夾月餅,絕配!剖開新出爐的燒餅,塞進切成小角的蘇式月餅,張開大嘴,一口咬下,香、酥、甜、糯,這才是老高郵人月餅的吃法。那幾天,買燒餅是要排長隊的。
由高郵燒餅我想起了黃橋燒餅(我在黃橋、泰興生活過),一首《黃橋燒餅》,讓黃橋燒餅走出了黃橋。走在南京街頭,經常可看到,一家小店,一堆燒餅,標著“黃橋燒餅”的字樣,近前一看,精致得很,芝麻滿布,油黃酥軟,各種口味的餡,可這不是用爐火烤出來的,是電烤箱烤出來的。從大眾果腹到升級為食不厭精的休閑食品,黃橋燒餅可還是那時的味道?我總是覺得,當年的黃橋之戰支前慰勞子弟兵時的黃橋燒餅,該和高郵燒餅差不多吧。戰爭環境下,沒有電烤箱,燒餅也無法精致,只有稀疏的芝麻,焦黃的面皮,吃起來卻噴香。抗日最后一役,高郵燒餅一定也是慰勞新四軍的食品,可高郵燒餅沒有這么好的運氣,不然,今天我們也會唱著:高郵燒餅黃又黃,黃黃的燒餅脆又香,燒餅要用熱火烤哎,當兵要靠老百姓的幫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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